我其實是個很慈悲的人。對於那些罵我在走筆行文間居然爆出不雅之言的人，我要喊冤，我要強調，我真的是個心懷慈悲的人。這不，就拿本文的標題為例，我明明大可以寫成「台灣要製造哪種公民」的；「培養」與「製造」的一詞之差，臺灣人就變成機器，心靈遂淪為物件、極其瑣碎的零件。
因此，請讓我問一句，你們真的很在意粗野不文的語言嗎？讓我再試舉一例，看有沒人知道，下面這句話是誰在大爆粗口的？
「左派對於他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，一點肏他媽的理念、肏他媽的想法都沒有。」
對，你答對了，這是堂堂葡萄牙當代偉大小說家薩拉馬戈，在2004年左右對著阿根廷某家報社的專訪所罵的髒話。
但薩拉馬戈的身分，又不只是1998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而已，他還是個終生「死不悔改」的共產黨員，一個徹頭徹尾、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紅、最是純粹不過的馬克斯主義者。
但你們相信嗎，我非常尊敬這位作家，因為他始終如一絕不媚俗，敢言人所不敢言，哪怕因此慘遭葡萄牙的民主政府迫害了，被迫流亡於西班牙，薩馬拉戈也照樣不改其志。
我們都知道，在過去百多年的歷史，瑞典的這一文學獎項頒發給左派文人，實在不足為奇，頒發給信奉社會主義的小說家，也所在多有，你毋需吃驚。但對如此一位「橫眉冷對千夫指」的共產主義信徒，卻是讚譽有加。你能相信嗎？
「緣於他那無比想像力、慈悲心和極具嘲諷意味的小說，我們因此得以反覆思省那段令世人捉摸不透的歷史。」
這個得獎理由，不啻在告訴大家，薩拉馬戈之所可以《盲目》一書而榮膺世界文學界的聖盃，正是因為他敢說實話、敢講真話。
「左派對於他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，一點肏他媽的理念、肏他媽的想法都沒有。」
看，薩拉馬戈在談到本世紀初世局每下愈況的演變時，就連自己的共產黨朋友、社會主義夥伴，一樣不假辭色，不罵上兩句髒話，簡直難以抒發胸中的怒氣。
你或許要問，對於這樣的粗魯挑釁，當時的中南美，比方古巴、智利、尼加拉瓜乃至阿根廷，在看到該家報刊如實登出、一點都不加刪改的原文後，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？特別是卡斯楚，一定會暴跳如雷吧？
沒有，石頭扔進水潭了，一乜乜漣漪都不興。
四年後的2008年9月，薩拉馬戈把這段往事寫進部落格〈不要懷疑，85歲高齡的老作家也是會利用網路發聲的〉，感嘆道，左派不但不行動，索性也不思考了。這是一個四體不勤、心靈麻痺的世界。
對不起，後面這一段感言是我加的，我能感受到這位偉大老作家的痛澈心肺。一如他在2010年過世前，把部落格諸文結集出版的這本書名，我們都活在「謊言的年代」。不只此也，我們更活在「倒退的年代」，而這卻是義大利偉大小說家、當代語言記號學大師安伯托．艾可的另一本書名。
請讓我再覆誦一次，我們不獨活在謊言的年代，更日日生活在倒退的年代之中。
所以當我們的政府官員、企業家，乃至頂愛狂奔、任何議題都想湊上一腳的學者，都很興頭的在討論、叫罵台灣的人才斷層啦。老實講，像我這樣慈悲的人，還真忍不住打算來上幾句髒話，臭罵這幫產官學，你們閒著沒事幹嗎，這種老哏〈不是「梗」〉、老掉牙的話題，老子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聽過了，聽得很膩味。
但因為我是如此慈悲，我只好把像薩拉馬戈所罵過的話，省下來給自己用，以此可知，我是如何的儉省。對於那些批判我的朋友而言，這，你們總沒話好講了吧，是不？
我要說的是，關於惟恐臺灣人才、中華民國人才斷層的問題，不僅1960年代就已是熱門話題，若真要逆溯上去，還可以推到至少2500年前去。要不，孔子幹嘛興學，科舉制度緣何而生，中國的歷朝歷代哪個欲有作為的君王，不是在為提拔、獎掖人才想破頭的？
實在說吧，我們現行的美式民主制度，並沒有比帝王封建年代高明到哪裡去。否則事實擺在眼前，如今的臺灣，天殺的臺灣，怎麼還在高喊「人才的斷層危機」，一副天都快塌下來、如喪考妣的模樣？
你想知道答案嗎？答案正在你眼前，問題端在你是否願意正視，是否敢於承認，如此而已。
此即過去至少二十年，我們的民進黨，我們的大眾傳媒，我們的作家、學者、文化人真可謂日日都在忙著鬥爭異己，忙著追殺臺灣的人才。不是如此嗎，你們敢否認嗎？
你不敢面對問題，你就會問錯問題。
老實講吧，臺灣從來不缺人才，也不必害怕人才到了外國就一去不復返，倘若我們可解決「臺灣是什麼樣的公民社會」這一最切身的議題、最燙手的疑慮就行。現在的臺灣，是什麼樣的公民社會？我們置身所在的這個島，打算培養什麼樣的公民，或者該死的製造哪種公民？
倘若正如同在臺灣媒體「網路新聞」下的留言、回應欄，或者在「烽火萬里、口水亂噴」的臉書上，我們日日見到的這個社會，所製造的一群缺乏理智、發言不負責任、喪失道德良心、殊乏人味到連畜牲都不如的垃圾鄉民。請問，大家有什麼資格討論人才興衰？
這不是活見你的大頭鬼嗎？
幸好臺灣的社會，不是只呈現在網路和臉書上。實在講，會透過0與1這種符碼興風作浪的台灣亂民，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。但「蝴蝶效應」正是這幫惡徒所希望達到的目標，要死一起死，要亂全臺灣都亂，因此問題仍然不容等閒視之。
現今的臺灣社會，出現哪種公民？我們的媒體正在製造哪種下三濫的公民？你，希望為中華民國培養哪一種公民？
這個問題解決了，放心，你會赫然發現，原來人才從未遠離，只是你的眼睛被各種成見和偏見遮住了，你是個瞎子，你什麼也看不見。
●註︰薩拉馬戈所言，詳見時報中譯繁體字版《謊言的年代》第48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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